李银河:钢琴教师与虐恋

看到《钢琴教师》这部电影是在好几年前。那时虽然还没有听到过耶利内克的大名,但是她的作品一看之下就令我感到不同凡响。那个神经兮兮的女教师(演她的演员长得一点也不好看,可是对她演的这个角色却是再合适不过了);她和小她很多的男学生那段搀杂着浓重虐恋色彩的尴尬恋情;她和母亲的关系;她的虐恋想象……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和扣人心弦。我当时就想到,这个作品绝非出于寻常人之手,所以在市面上一见到《钢琴教师》的DVD就赶紧买了一张收藏起来。随后传来的耶利内克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一点也不让我感到意外,反倒为自己的文学鉴赏力有点沾沾自喜。

我关注《钢琴教师》除了它的文学价值,当然是因为它的虐恋意象。因为谈到虐恋,就进入了我的研究领域——我出版过一部研究虐恋的专著《虐恋亚文化》。

“虐恋”这个词英文为sadomasochism,有时又简写为SM、S-M、S/M或S&M,这一概念最早是由性学家艾宾 (Richard von Krafft-Ebing,1840-1903) 创造的,是他首次将施虐倾向 (sadism) 与受虐倾向 (masochism) 这两个概念引进学术界,使之成为被广泛接受和使用的概念。受虐倾向一词是他用奥地利作家马索克的名字演化而成的,但施虐倾向一词并不是由他首创,而是最早于1836年出现于法国的字典,到19世纪80年代才传播到德国的。我采用的“虐恋”这一译法是我国老一辈社会学家潘光旦先生提出的。这个译法令人击节赞赏,因为它不仅简洁,而且表达出一层特殊含义:这种倾向与人类的恋爱行为有关,而不仅仅是施虐和受虐活动。

虐恋似乎是一个离中国相当遥远的世界,至少在表面上看是这样:中国既没有虐恋者的俱乐部,也没有很多虐恋者去心理医生那里求治。有西方人把这看成是中国的一个特色,他们说:“在中国的色情艺术品中,攻击性或虐恋的形象极其罕见。”然而我坚信,中国的文化虽然有其独特性,但中国人与世界上其他人的共同点多于不同点。这是基于我在中国与国外其他地方多年生活的经验之谈。在我多年的调查研究生涯中,也确实遇到过虐恋的个案:在关于女性的性与爱的调查中有虐恋个案,在关于男同性恋的调查中也有虐恋个案,还有从杂志社转来的向其求助的虐恋个案。虽然数量微不足道,但至少证明,虐恋绝不是其他文化中特有的现象。

虐恋现象不仅是神秘、有趣的社会现象,而且在当今世界有着越来越重要的意义,而且可以预言,它在人类生活中所占的分量还会继续加重。这不仅是因为有更多的人参与虐恋活动,如福柯所言,“这种现象是一种比过去更为普遍的实践”,也不仅因为虐恋的形象在大众传媒中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而且因为虐恋作为一种特殊的人类性倾向,对于理解人类的性本质与性活动、对于理解和建立亲密而强烈的人际关系、对于理解社会结构中的权力关系、对于理解一般人性及人的**和精神状况,都颇具启发性。

耶利内克的《钢琴教师》虽然算不上是一部以虐恋为主题的作品,但是它对人性中这个侧面的挖掘是相当深刻的。因此我们在欣赏它的文学价值的同时,也不要忽视了它对虐恋倾向的描绘。它也许是我们解读《钢琴教师》和耶利内克的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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